今年奧運期間,北京市開放的涉奧宗教場所有32家,花市清真寺就是其中之一。原本只是想去采訪這里的奧運接待情況,不經意間卻追尋到了另一段精彩的歷史。
為穆斯林服務,
是其第一功能
8月15日星期五,是伊斯蘭教每周一次的主麻日,夏日的陽光灑滿了花市清真寺的院子。因為是在百年一遇的奧運期間,又因為花市清真寺是此次涉奧場所,因此前來禮拜的人比以往要多,從膚色、面孔和服飾可以看出,這些神情莊重的穆斯林來自不同國度、不同民族。此時,他們匯聚于花市清真寺的禮拜大殿,主持聚禮的阿訇李昌輝正誦讀《古蘭經》。
面對這一切,記者的心中只有感動,為他們的虔誠而感動。
花市清真寺位于熱鬧的西花市大街上,這里是北京回族聚居區之一,與繁華的崇文門外大街僅一站之遙。站在寺院大門的臺階上,就能看見時尚的購物中心新世界。花市大街是一條古老的商業街,自清末以來至民國年間“每月逢四(即農歷初四、十四、二十四)有市,以售紙花、鮮花、絹花為主”,街名亦因此而得。今天的西花市道路兩旁仍然店鋪林立,花市清真寺坐落在商業街的南側,牛羊肉鋪、清真茶行、清真超市將它包圍著,各種口音的叫賣聲此起彼伏,經營這些店鋪的以京東和山東的回族較多。
相傳,花市清真寺是明代開國功臣、回族將領常遇春所建。但記者在禮拜大殿外北墻隨墻石上發現了文字記載,花市清真寺最初建于明朝永樂十二年(1414年),明崇禎、清康熙及乾隆年間均有重修,尤其在清康熙四十一年(1702年)經過大規模整修,“宏敞壯麗,極一時之盛”。為了迎接奧運,2006年,花市清真寺在原有的基礎上又翻新了一遍。
站在禮拜大殿前,呈現在眼前的是古香古色的庭院和雄偉壯觀的殿宇。庭院布局嚴謹,而且清幽雅靜,常青的松柏、盛開的紫羅蘭散發出淡淡的清香,沁人心脾。清真寺的庭院為中國宮廷式四合院建筑,大小約300平方米。庭院的中心建筑是碑亭,碑亭頗為古老壯觀,亭頂為重檐綠琉璃瓦,四周裝以窗牖,門西直對大殿。在朝西的庭檐上懸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,“認主獨一”4個大字遒勁有力。
回望大殿,殿門上方懸掛著的一塊藍地兒金字阿拉伯文匾額莊嚴肅穆,意為“真主確實是唯一的主宰”。大殿北面墻壁匾額上有“潔凈精微”4個大字,為清同治戊辰年(1868年)馬新貽所書,南面墻壁則有“清真無二”匾額,是民國十二年(1923年)馬福祥將軍所題。兩塊匾額雖然是珍品,遺憾的是由于重新刷漆,匾額上面的題記已經無法辨認。
原本以為這座有著500多年的清真寺也就一直安安靜靜地站立著,迎接著四方穆斯林來此朝拜。沒想到,這里除了是穆斯林的聚禮之地,還是當年辛亥革命志士仁人秘密集會的地方。“90多年前,我國近代第一個規模最大、影響最深的穆斯林進步團體——中國回教俱進會曾在這里成立。” 經李昌輝阿訇介紹,記者找到了線索提供人——1912年時任職花市清真寺的張子文大阿訇之子——中國回族學會常務理事、回族史研究專家張巨齡老先生。在張老家,記者目睹了很多第一手材料,也從中讀到了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。
參政議事,中國回教俱進會在此誕生
1912年4月,孫中山先生到參議院解臨時大總統職,隨即,參議院議決臨時政府遷往北京,這些都標志著辛亥革命的成果已被袁世凱竊取,中國民眾命運未定、前程未卜。此時,虔誠的穆斯林們再也不能平靜地呆在清真寺里了,他們走向社會,“喚醒回教同仁”,實行“宗教改良及教育普及”,“啟自強之思想,振愛國之精神”。1912年7月,在著名大阿訇王浩然、張子文等的發動下,一些回族優秀分子同武昌起義的黃興派人士,以及宋教仁、蔡元培等在花市清真寺內秘密議事,繼續支持孫中山,商議如何維護他的“五族共和,振興中華”思想,揭露袁世凱的分裂和倒退陰謀。當時,37歲的張子文阿訇正在花市清真寺任職。每當聚會時,他都安排學生馬松亭、楊明遠等為大家放哨,一有情況,大家便從寺院后門撤出,經手帕胡同散去。
經過計劃籌備,1912年7月7日,中國回教俱進會在花市清真寺成立了。這一天,坐落在北京崇文門花市大街的清真寺,一反以往的肅靜靜謐,一下子沸騰了。剛剛擺脫了封建桎梏的中國回族群眾,從京城、從全國各地向這里聚攏,參加這個回族史上具有歷史意義的集會。它宣布“本會聯合國內回教人民,協贊共和,堅持統一,偕同進化,以期鞏固國基”;它提倡“回文學堂內兼授漢文及他必要之學科”;它歡迎“無論國內、國外、同教,異教,凡與本會表同情者而能有所協助者,得推為本會贊成員”。
回教俱進會在成立之前,就擬定出了一個“贊成人”名單,而在俱進會成立之后,這個名單的人員一直在增加。這里邊包括參與辛亥革命的黃興、宋教仁等要員,以及各地區首領,不僅有回族,還有漢族、蒙古族、滿族等。“這個多民族集合的‘贊成人’名單,充分說明了在96年前,回族先賢及其廣大回族群眾就有著寬廣的民族團結的胸懷。”張巨齡先生激動地說。
1912年8月24日,偉大的民主主義先驅孫中山抵京。9月15日,中國回教俱進會召集回族群眾500多名齊聚崇文門外“織云公所”(今北京東三里河路北“北京市勞動保護用品公司”所在地址)舉行了盛大歡迎會。他們親聆孫中山關于“五族共和,振興中華”的教誨。會后,孫中山先生親切地接見了回教俱進會的相關領導人,其中包括時任花市清真寺教長、同時兼任俱進會評議長的張子文阿訇,并合影留念。
對于中國回教俱進會籌備和成立的全過程,一份當時頗有影響力的報紙——《正宗愛國報》曾連續報道,其中包括“借花兒市第五學堂開茶話會”,“借花兒市禮拜寺開成立大會”以及投票公舉的領導任職情況等內容。與此同時,《北京新報》、《大自由報》、《民興報》以及著名的《大公報》和遠在上海的《申報》都有詳細記錄。張巨齡先生將這些材料的原件一一擺放在記者的面前,豎排繁體的版面看起來雖然有些麻煩,但在張老先生的耐心指引下,記者還是很仔細地讀了一遍,回味間,那段歷史中已經遠去模糊的人物印記似乎漸漸清晰起來。
聯絡社會,《回文白話報》力促邊疆穩定
在孫中山思想的影響下,中國回教俱進會的領導者及主要干事,一方面利用出席各地支部成立大會的機會,發表演說,宣傳民族共和,揭露封建專制,一方面直接從事以邊疆少數民族地區人民為主要對象的宣傳工作。由于千百年的封建統治,特別是清王朝的鎮壓和民族屠殺政策,使邊疆地區的少數民族備受迫害,加之“英俄等國窺伺”,并用多種民族文字出版物的煽動,人們對辛亥革命、共和政體等存有疑惑。為了“講解共和之真理,消弭昔日之嫌疑,使其傾心向內,以杜外人覬覦之漸”,1912年末,一份阿漢合璧的《回文白話報》正式籌備并于次年1月份創刊。它以“開通邊地風氣,聯絡感情”,維護祖國統一為宗旨,并期望能夠集合其他民族力量,合力并進。
由于豐富的內容和生動活潑的文筆,很快,這份報紙受到了邊疆各少數民族讀者的歡迎。當時很多其他的新聞媒體都紛紛報道外界對《回文白話報》的反應,《新中國報》就曾在一期內容中報道了藏族“柯春科寺大剌嘛香輩奉讀之下,視為神奇世寶,日與大眾講說,且供奉殿中,漸次影響傳播民間;而林蔥各土司群詣辦公長官行署,多方要求,電達中央添賞數份”。
這份備受邊疆少數民族人民喜愛的讀物的主筆和編輯主任,不是別人,正是中國回教俱進會的領導者王浩然和張子文,他們一面擔任會務和阿訇之職,一面積極投身社會,宣揚共和,很多思路和工作就是在當時的花市清真寺完成的。王浩然和張子文阿訇也因此更為回族群眾所敬重,并雙雙榮獲了國民政府頒發的最高獎賞——嘉禾獎。
正如張巨齡先生所評價的那樣:“從歷史上來說,花市清真寺,不,在我看來,不只‘花市’,中國的清真寺,她們曾經不只既是穆斯林舉行宗教活動的場所,也是穆斯林們的議事場所和與社會相互溝通的社會活動場所。花市清真寺,她是一個開放的、緊跟時代前進的、與社會相適應的宗教場所。”
當記者隨著張巨齡先生的講述體味花市清真寺這一段不平凡的往事,并瀏覽面前一幅幅記載歷史的照片和文字的時候,內心深處涌起的是對曾在此任職的眾多開明的宗教人士的敬佩之情。中國回教俱進會的成立,《回文白話報》的發行,以及其創辦者為維護民族團結和祖國統一所做出的努力,為花市清真寺的史志添加了精彩的一筆,使其在北京眾多清真寺中彰顯獨特,也因而讓更多后來者有更多追尋!